“麻將牌是有鬼的,有鬼的!焙m之先生又一次拿到一手雞零狗碎、潰不成軍、不成氣候的臭牌,嘴里咕噥著。他一生癖愛考據(jù),卻始終考據(jù)不出麻將牌為什么有鬼,這鬼又究竟是什么。事實上,他還不知道,麻將牌除了有鬼外,還有神。比如他夫人江冬秀打牌就屢戰(zhàn)屢勝,如有神助,以致所得可供日常開銷。 麻將牌的確是有鬼的,這鬼是詭秘、詭譎的,無法預測,充滿玄機。坐東還是坐西,面南還是面北,白天還是晚上,打這個牌還是打那個牌,吃還是不吃,碰還是不碰,捉?jīng)_還是自摸,一念之差,投手之間,過程及結局便大不一樣。麻將牌的確又是有神的,神助時,得心應手,想啥來啥,要啥有啥,不捉?jīng)_,便自摸,不自摸,便杠開,香煙鈿,小菜鈿,私房鈿,照伊牌頭(牢靠)。可謂春風得意,所向披靡,神了。 麻將的這種鬼神式的詭秘和詭譎,其實很像歷史或人生。 “歷史不過是追求著自己目的的人的活動而已!边@活動仿佛是無數(shù)個平行四邊形的分力,紛繁錯綜構成總的合力——歷史。當然,歷史并非雜亂無章,深處潛藏規(guī)律,但這規(guī)律決非預成,更非機械式的嚴整,而是統(tǒng)計學或概率論意義的。這就使得歷史充滿了變數(shù)、偶然、未知、多向、岔路、僥幸、不測,從而也使個人對歷史和人生事先、事中所能確切把握的成分極其有限。誰也無法預言自己必定是歷史或人生的贏家,就像搓麻者在144個牌中的博弈可以生發(fā)幾乎無數(shù)的可能一樣,誰也不知道自己將摸到什么樣的牌。 也許,這就是麻將、歷史或人生的鬼魅,它趨引人去賭一把、博一記。而賭和博就需要人的謀劃、決策及選擇。稍有不當,大者足成烏江之恨,千古之憾;小者入錯行,嫁錯郎。而一旦錯了,就會像青春一樣的無悔——悔不過來,無法悔。決策、選擇、戰(zhàn)略恰當,還得有相應的戰(zhàn)術。高手打牌講究吃煞上家,盯煞下家,聲東擊西,輿論造勢,迂回曲折,打得贏則打,打不贏則“搖”。這些花招其實在歷史或人生中也是通行的。 然而,再高的高手也高不過詭秘、詭譎的麻將或者歷史或者人生,所謂沒有常勝將軍,所謂“很少有偉大的人物能夠成功回應兩次完全不一樣的歷史挑戰(zhàn)(湯因比語)”。面對鬼神般的詭秘、詭譎,麻將或者歷史或者人生中的運氣就很重要,而要運氣好,就要認規(guī)矩,服偶然,有忌諱。 麻將或歷史或人生,有著難以捉摸和不可強求的運勢、命數(shù)。因此,都要乘勢而為,順數(shù)而作,萬不可犟。借句專業(yè)術語說就是——跟爺娘犟不要緊,跟牌犟,只會一敗涂地,勿來事格。 麻將像歷史或人生,無情而不相信眼淚。個人奮斗,生存競爭是主題。四個人聚集一起,看似一個團隊。其實,往好了說,是各自經(jīng)營,自負盈虧;往壞了說是各懷心事,彼此為敵,很少團結,最多勾結。 麻將像歷史或人生,往往以成敗論英雄,勝者為王敗者寇。麻將桌上,英雄已死,傳統(tǒng)英雄不復存在,一碰一杠是絕對可以滿足人的受壓抑的英雄情結和氣概的。這就可以理解,為什么人們在麻將或歷史或人生中不肯見好就收,或者屢戰(zhàn)屢敗,屢敗屢戰(zhàn)。 麻將像歷史或人生,是一部教科書,充滿了或經(jīng)驗或教訓的智慧,值得學習和總結,而且似乎永遠學不完,悟不透,學了悟了也似乎不大管用。 麻將像歷史或人生,是一場情節(jié)撲朔、故事迷離的大戲,最能吸引看客,所謂“四賭八看十六望,三十二個在閑蕩”。有大戲,就會有戲說;有看客,就會有看客文化。所以,麻將或歷史或人生中多的往往是這類東西。 麻將像歷史或人生,其迷霧迷惑充滿了迷人的難于超脫的迷魅,以至于像梁啟超那樣的大家也往往樂此不疲,并將之提升到與讀書一樣的高度來認識——“只有讀書可以忘記打牌,只有打牌可以忘記讀書! |
GMT+8, 2024-10-23 05:46