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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與時間賽跑的母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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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發(fā)表于 2012-1-5 13:57:06 | 只看該作者 回帖獎勵 |倒序瀏覽 |閱讀模式
    摘要:“一個明擺著有冤情的案子,其查清過程為何竟如此艱難?……斯人長逝,墓草青青,‘昭雪’對死者來說已無實質(zhì)意義,但對生者、對全體公民來說,卻意義重大。聶樹斌案真的再也拖不起了!2011年9月15日,《人民日報》刊登來論《查清聶樹斌案為何這么難》。

        聶樹斌,1995年因“強***

        “也有人勸我,忘了他吧。我也想忘,可就是忘不了。我也不知道,是一點母愛呢,還是一點思念! 張煥枝給兒子聶樹斌簡陋的墳頭拔著草。 南都記者馮翔攝
        “一個明擺著有冤情的案子,其查清過程為何竟如此艱難?……斯人長逝,墓草青青,‘昭雪’對死者來說已無實質(zhì)意義,但對生者、對全體公民來說,卻意義重大。聶樹斌案真的再也拖不起了!2011年9月15日,《人民日報》刊登來論《查清聶樹斌案為何這么難》。
        而聶樹斌的母親,一位67歲的農(nóng)婦,還在日復(fù)一日地與時間賽跑。她既要一趟一趟地趕時間去法院催促,又要提醒自己一定要堅持到時間后面,等到再審的那一天。她明白,自己不能倒下。為死去的兒子。
        等不及了
        如果真有輪回轉(zhuǎn)世,今天他也該過了負刑事責(zé)任的年齡了。
        下聶家莊位于石家莊下轄的鹿泉市城西八里,是個不過千人的小村莊。跟中國所有的村莊一樣,有先富起來的村民在窗戶上貼著毛澤東像,道路兩側(cè)的墻壁上掛著諸如此類的標(biāo)語:“見火就查,犯罪就抓!
        天涼入秋了。67歲的張煥枝站在一把三條腿的椅子上,顫顫巍巍地給臥室門上的小窗口糊上一層白紙。她身材矮但不瘦,有北方農(nóng)嫗的敦實。窗戶已經(jīng)好多年沒有玻璃庇護了。雖說花不了幾個錢,但她沒心思修!耙莾鹤釉,這還用我一個老太太干么?”
        另一個原因是,墻上也沒釘著修玻璃匠人的電話。在客廳墻上,用圖釘釘著八張紙條,每一張都寫著一個手機號碼,以及身份:家電維修、電話維修、煤場、律師、修電視、面粉坊……還有一張血栓藥品的信譽卡。老伴聶學(xué)生每個月必須吃二百多元的藥。兒子死后一年多他就得了腦血栓,直到今天說話還不利落,嗚里嗚嚕的。肢體更不靈便,家里一切活都得張煥枝干,從種地到接受記者采訪。
        她已經(jīng)知足了。兒子聶樹斌被槍決那年的年底,聶學(xué)生一個人在家,把滿滿一瓶子降壓藥全吞了。張煥枝到家時,發(fā)現(xiàn)他僵在炕上,推也不動,喊也不醒。趕緊叫來一輛車把他送到鹿泉市醫(yī)院,洗胃三個多小時!拔一畹脹]意思,心想把這血壓全降下去,就行了”。他解釋。張煥枝朝他喊:“你可給家里省點兒心吧,我都要受不了啦。”
        聶樹斌于1995年4月27日被槍決。他死后,家里的生靈就逐漸多起來,F(xiàn)在有五只雞、三只羊、一只貓和一條狗。老兩口說,養(yǎng)這些動物純粹是為了找樂兒。
        一開始,聶家養(yǎng)的是一只四蹄踏雪的小狗,起名叫“白蹄兒”。2005年聶樹斌案爆出“一案兩兇誰是真兇”,出現(xiàn)重大轉(zhuǎn)折后,來聶家采訪的記者都看到了那只狗。又是6年過去,聶樹斌一案還沒有等來再審!鞍滋銉骸钡炔患傲耍懒。
        4110元的葬儀
        16年了。聶樹斌生存過的絕大部分痕跡已從這個家里被抹去。他生前住的東屋改成了倉庫,存放著玉米和麥種。這是這間屋子既不荒廢,又可以平時避免進入的最好方式。床、桌子這些他用過的家具都扔掉了。
        葬儀大約花了4110元。110元是骨灰盒的價錢。張煥枝說自己一輩子都忘不了那個法官的名字,“他說:你兒子都槍斃了,你還要骨灰?我說:那是我兒子,我的骨肉,你們家死了兒子不要骨灰啊?他就給我開了一封信,讓我去找火葬場領(lǐng)。我在那買了個骨灰盒!
        2000元是給被害者康某的喪葬費。聶家人老實,聽律師說這是判決書上白紙黑字寫的,就沒敢拖延。另外2000元用來給聶樹斌找了一門“陰親”,是一個十六七歲病死的女孩。家人覺得,把兩人的骨灰盒埋在一起,可以算是給從來沒交過女朋友的他一個慰藉。
        由于父母尚在,聶樹斌還不算正式下葬,不能入祖墳,只能在七八十米外淺淺地堆成一個簡陋的墳頭。張煥枝撲在上面哭得死去活來的一張照片被全國眾多媒體刊登過。她說,每一年清明節(jié)都哭成這樣。
        “也有人勸我,忘了他(聶樹斌)吧。我也想忘,可就是忘不了。我也不知道,是一點母愛呢,還是一點思念!彼o兒子的墳頭拔著草,一把一把地,異常堅決地嘟囔著諸如在陰間要挺住、要跟壞人斗之類的話。
        轉(zhuǎn)折出現(xiàn)的那一天———2005年初,家里一天來了兩撥記者采訪,起初老兩口以為是采訪農(nóng)村生活話題,結(jié)果發(fā)現(xiàn)對方的問話全部與此無關(guān),覺得蹊蹺了。接下來,他們從越來越多的記者口中,得知了一個叫王書金的囚犯。他對警察說:那起強***人案是他犯的。
        而那起案子,導(dǎo)致他們的兒子聶樹斌被抓、被審、被槍決,已經(jīng)十年了。
        虛幻的“體制內(nèi)良心”
        供出那起導(dǎo)致聶樹斌被槍決的強***人案時,王書金還背著另外數(shù)起同類案件,一審被判處死刑。
        王提起了上訴。他本人講,這是因為當(dāng)?shù)貦z察院未起訴他犯下的這起案子,“死要死得良心無愧”、“不想讓好人替自己背黑鍋”。據(jù)內(nèi)部人士透露,王記憶力極強,對十年前自己強***人的細節(jié)記得極其清晰,甚至一串鑰匙的擺放位置,都記得清清楚楚。
        如果不是這個惡人最后的良心發(fā)現(xiàn)和超強的記憶力,聶樹斌一案將與聶樹斌本人一起,就此死去,被世間遺忘。正如他被槍決后12年,母親才第一次看到判決書。
        判決書的缺失,讓法院從2005年-2007年里,多次理直氣壯地拒絕過張煥枝的上訴。這讓她氣結(jié)梗喉:當(dāng)初聶樹斌被一審、二審判處死刑后,石家莊市中法、河北省高法根本就沒有給過她判決書。
        聶案之所以有今天成功上訴的局面,核心的程序因素就在于這兩份判決書的神奇出現(xiàn)。
        時為2007年4月,《南方周末》對此曾有如下描寫:
        “如有神助,今年4月的一天中午,為尋得判決書精神近乎崩潰的張煥枝拿到一封特快專遞,沒有寄件人信息。撕開一看,‘判決書!’這是1995年3月15日石家莊中院對聶樹斌作出的一審判決。張煥枝驚喜又悲涼———這是兒子被處決12年后,她第一次看到判決書的模樣,這也是她奔走兩年經(jīng)受無數(shù)屈辱苦求不得的東西……一個多月之后,張煥枝又以同樣神秘的方式收到了河北高院的終審判決書!
        這個寄來判決書的神秘人物,馬上被眾多媒體評價為“體制內(nèi)良心”的一點微弱僅存,并為他畫出一副相貌:工作于河北尤其是石家莊的政法系統(tǒng),與聶案有直接或間接關(guān)聯(lián),職位不會太高……
        當(dāng)著南都記者的面與老伴激烈爭論后,張煥枝仍然堅持這樣的觀點:現(xiàn)在,這么多年過去了,應(yīng)該不至于有人因此受到侵害!澳銓懓,沒事!
        這個曾溫暖無數(shù)人內(nèi)心的真相,事實上異常冷酷:兩份判決書,是她家當(dāng)時委托的律師去被害女子康某的父親手里借來,復(fù)印的。那一點微弱的“體制內(nèi)良心”,純屬子虛烏有。
        張煥枝回憶,起初她去要,康父常以此話回應(yīng):“這個東西(判決書)我沒有義務(wù)給你,你應(yīng)該去朝河北高院要”。她推測,康父是對給“殺女兇手”平反,有本能的反感。
        之后,律師多次上門苦口婆心做工作,終于如愿。至于當(dāng)初為何隱瞞,張煥枝透露,是她自己要求《南方周末》保密的,怕給律師找麻煩!爱吘,他還要在河北做律師!
        南都記者從可靠渠道證實了此事。
        這么多年來,從省、市、縣、鄉(xiāng)直至村,各級行政和政法機關(guān)沒有給過她任何一點物質(zhì)幫助,或精神鼓勵。正因為幫助太少,她才對律師,對那些幫助過她而素昧平生的記者、學(xué)者記得清清楚楚。
        堅持到時間后面
        張煥枝、律師和全國輿論所苦苦求索的,不過是一個程序正義———爭取再審,重新審視16年前那起殺人案。事實上這種再審的難度極大。1994年,河北省還沒有D N A檢驗等先進刑偵技術(shù),認定聶樹斌為兇手的依據(jù)主要是口供;旧希賹従偷扔谝猛鯐鸨救说目诠,去推翻聶樹斌當(dāng)年在公安機關(guān)作出的口供。
        而王書金本人,則為這種最后的良心發(fā)現(xiàn),而多活了4年。早在2007年他就被河北高院二審,但4年后的今天,他仍然被拘押在看守所內(nèi)。在聶樹斌案尚未重新蓋棺論定之前,他這個信息的源頭暫時是安全的。“我佩服他這個勇氣”,張煥枝思索了一會兒,“可要不是他干下這起事,我兒子也不會冤死……”
        每個月,張煥枝都要步行兩公里,再坐兩個小時的車去一趟河北高院,問兒子的案件何時能夠再審。女兒聶樹慧在石家莊做小學(xué)教師,女婿是個司機,都忙。這樁活兒只有落在她身上。
        每一次都是千篇一律的信訪大廳、一個法官會見,態(tài)度非常和藹。“你回去吧,再等等”。至今,為張煥枝提供法律援助的律師都沒有得到該院的許可,翻閱聶樹斌案當(dāng)年的案卷。
        她只能日復(fù)一日地與時間賽跑。既要一趟一趟地趕時間去法院催促,又要提醒自己一定要堅持到時間后面———再審的那一天。她明白,自己是為兒子洗冤的主力,不能倒下。時間既是她的敵人,又是她的珍寶。接待來訪的記者,她表現(xiàn)得極其專業(yè),幾分鐘就能進入話題講述,不浪費一點時間。盡管這種講述———講述兒子如何被抓、被殺、被燒掉,甚或還要帶他們?nèi)タ磧鹤拥哪,在墓前哭上一場,對一個母親而言,是世間最大的殘忍。
        講述也曾經(jīng)惹來麻煩。有一年,來了三個人,自稱“檢察院的”。他們問她:知不知道鳳凰衛(wèi)視能放到半個地球?你怎么能接受他們的采訪,這樣影響太大了!
        “我當(dāng)時真是氣昏了!毖蹨I再一次從張煥枝顫動的臉上滑下來!八麄円窃俑襾恚乙欢▎枂査麄儯耗俏覂鹤颖辉┧懒,這影響大不大?你們怎么就不管管呢?”
        每年的年三十,她都要在桌上擺一雙筷子、一個空碗,在里面放幾個餃子。聶學(xué)生問起,她就說:這是多余的。她既希望兒子的靈魂能回到家中團聚,又不敢刺激到老伴的病情。她已經(jīng)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個男人,不敢再因此失去另一個。
        “您相信人死后有輪回轉(zhuǎn)世嗎?”
        這個問題,張煥枝反應(yīng)極快,顯然已想過無數(shù)遍。她的臉立刻扭曲出一個溫暖的笑容,抬頭望向陽光:“聽說過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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